王昌龄命丧小人闾丘晓

王昌龄是唐代边塞诗人之一，文学史上名气很大。但是他的最后命运很冤，这个估计好多人不知道，我也是因为写作到他，核查之下才知道的。这个冤，就在于他平反回乡时绕路，遇到了一个姓闾丘的小人。

我在贵州黔东南的黎平县敖市乡看天堂小学。学校名为天堂，实际状况则如同好一点的农舍，照例厕所非常不堪。学校最不缺的就是人，怎么不弄干净一点，真是奇怪。学校当然比旁边的多数农舍境况还是要更好些。这个小学位于黎平县最北部与锦屏县的边界上。从这个小学旁边的公路向北一两公里，就出了黎平的境而进入锦屏县。

从车窗看出去，刚入锦屏县，是一个汉族古式堂皇的官家建筑的古镇。我脑子里闪了闪疑问，没开口问一下这个地方是否有什么说法。事后好久才知道，我错过了边塞诗派大家王昌龄的遗迹。从黎平出发去施秉，多公里的路，不缺这10分钟去匆忙看一圈，只是不知道而当面错过。

那个就是锦屏的隆里古城，有王昌龄的遗迹。据说，锦屏的隆里古称龙里。现在的名字是清代沿用下来的，又名隆里所，是元代驻军镇守之哨所。“所”大概就是因此而来的。而这个地方更早的地名，则为龙标。

我想起，王昌龄的别名正是“王龙标”，因为他被皇上贬到了龙标这个地方当个小官。这跟韩愈在昌黎为官而得名韩昌黎，柳宗元在柳州当刺史而被尊称为柳柳州那样。

据说王昌龄被皇上贬官到这一带的故事是这样的。杨国忠、高力士派人到王昌龄担任长官的江宁砍伐青龙柏木，大建私宅园林，勒索民间。王昌龄则愤愤不平而有所抵制。杨国忠这帮人正权倾天下，又是宠妃的哥哥，皇上的大舅子，更当着宰相，便想法收拾王昌龄。

他们搜罗罪证，说王昌龄写的《梨花赋》讽刺朝廷和朝政并攻击皇上。《梨花赋》本是在晚唐腐败中借托梨花的洁白来歌颂清正廉明，纯洁高尚的品格，并以此自勉的作品。玄宗的大舅子杨国忠欲罗织罪名将王昌龄置于死地，却不料唐玄宗知道后说，“朕观昌龄之错，止于不护细行，切勿以重刑处之。”（我看昌龄的错，也就是不拘小节而已，你们别害他的命）。

皇帝金口一开，王昌龄的命算保住了。处理结果是他被降职为龙标尉（唐朝边远小县龙标的“县委书记”）。根据历史记载，天宝七年初冬，王昌龄抵岳阳洞庭，八年春，过武陵郡，溯沅水南上，至卢溪（今沅陵）、溆浦，秋至龙标。

唐代的湖南贵州边境一带，非常偏僻闭塞。王昌龄的哥们李白知道了这个消息，专门给他写诗一首送行。因为古代如此远贬，往往是生离死别。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是这么咏唱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龙标这个古地名，现在湖南黔阳和贵州锦屏都在争抢，都是因为王龙标这个大名人之故。我看了地图就明白了，黔阳县与锦屏县虽然现在分属湘黔两省，但是却在同一文化区，就是湘黔桂苗族侗族文化区，而且两县的县界，同时也是省界。古代的县份之间没有清楚划界，而且辖区面积比现在大得多。而且李白还说到了夜郎。而现在全国人民都认为夜郎就是贵州，不会认同湖南是夜郎国的。既然李白说了夜郎，咱们把龙标看作在现在的贵州更稳妥。实际上保不齐现在的这两省的两个县，都在古代龙标一县范围之内。无论如何这是说不清的历史账，我纠缠进去说谁是谁不是就不得安宁了。因此还是回头就事论事说隆里。

李白为他担心半天，其实王昌龄在龙标过得倒还算是有滋有味，让李白白操了不少心。根据王昌龄自己的诗句说，“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还有一首《龙标野宴》如此吟诵道，“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如此清风明月的悠闲，作为受到严厉惩处的王昌龄估计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但是他可能更没有预料到的是，平反后回去的路上，他会遭遇小人并因此送命。

安史之乱起后，他得以还归长安。回程路上在安徽亳州遭遇小人、当地刺史（相当于现在的地委书记）闾丘晓。这个小人不知道找了个什么茬把大诗人王昌龄杀了。那时他才42岁。这个地委书记如此妒忌贤能而杀人，惹了众怒。当时的河南省军区司令张镐也因贻误军机而把这个小人闾丘晓杀了。

史书说，闾丘晓，为人愎戾，好独任己。唐至德元年（公元年）出任亳州刺史，杀诗人王昌龄。唐至德二年（公元年），睢阳围急，河南节度使张镐传檄闾丘晓引兵出救，闾丘晓逗留不进。镐至，睢阳已陷，镐怒，将戮之。闾丘晓云：“有亲，乞贷余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遂杖杀闾丘晓。

用现代白话说，闾丘晓为人刚愎自大，喜专权独裁。年当上亳州地委书记后，杀了文学院院士王昌龄。次年，河南睢阳遭遇敌军围困告急，河南省军区司令张镐下令要邻近的地区长官闾丘晓带地方保安团前去营救。结果闾丘晓磨磨蹭蹭没有及时到达。等到张镐司令带兵到达时，睢阳已经陷落。张司令震怒之下，要处决这个地委书记。闾丘晓说，我家有老人，望司令手下开恩。张司令说，啊，你知道你家有老人。那王昌龄家的老人呢？闾丘这个小人无话可说，被大棍子伺候打死。张司令为王诗人报了仇。

宋代欧阳修、宋祁编的《新唐书·文艺传》有一段文字，情节与之一样。“（王昌龄）不护细行，贬龙标尉。以世乱还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张镐按军河南，兵大集，晓最后期，将戮之，辞曰：‘有亲，乞贷余命。’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晓默然。”

看了这些历史记载，我有点嘀咕，老王是京兆人（现在的西安），他被平反后完全有路可以直接返乡，用不着到安徽亳州那边绕啊。韩愈说得明明白白。从首都长安被贬去潮州时，韩大爷直接从西安蓝田一带翻越秦岭而南下，还留下了“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诗句。那也正是王昌龄可以从夜郎国直接返回的路。我琢磨，他倒霉时在南京当市委书记，因此平反后他想先到南京（江宁）去亮亮相，表示一下“爷们我没事了”。然后再循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经扬州一路向西和西北，过亳州赴商丘、开封。可能是如此需求，使得他开开心心返乡路上，晴天霹雳般遭遇一个要他的命的小人。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那次黔东南之行，离开黎平时，我坐的车从隆里古镇旁边的公路上飞驰而过，错过的，正是王昌龄千多年前留下过深深足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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